斑胸草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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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文大赛三等奖作品雀入水为蛤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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雀入水为蛤

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吴雨霞

(一)

深山藏幽,山涧泉涌,水花潺潺。

幽谷藏仙,谷邃窈窕,仙气飘飘。

仙人通鸟语,终日与幻化成人形的鸟类做伴,吟赏风月。

幽谷里的云气终年不散,缠缠绵绵,不时化作缕缕细雨,在山间呢喃。

雀还是幼雏时,从窝里摔下。仙人看到后,将白手帕铺在掌心,轻轻拾起雀,带回竹舍中养了。

当雀长成时,幻成一个小姑娘,圆圆的脸上有小小的雀斑,但是很可爱,穿着青黄的衣衫,不太会走路。仙人就从广袖中伸出手扶她,竹舍中四处垫着芦苇编制的席子,摔倒后不会很疼。

雀爱看仙人笑,可是他不常笑。

每日都有许多种类的鸟儿在仙人的院子里玩耍,幻化出人形,妩媚的,娇艳的,俊美的,爽朗的。有时候,他们就簇拥在仙人周围,即便如此,他脸上也犹如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霜雪,神情并不显得有多么欢愉。

斜倚在雕漆的木柱旁,衣领或有些敞口,双腿随意盘坐。雀常常猫在仙人身边,汲取他身上的气息。在雀眼里,仙人是父母,是神明,是需要在高处被供奉起来的,优雅清高的存在。可是仙人,又常常让雀感到如此眷恋和依赖,像柔软的丝质手帕,可以将她包裹起来,重新铸造一个温暖的巢穴。

雀看不透仙人眉间举重若轻的风霜,他对谁都是极温柔而又疏离的。但雀只需要一片好看的枯叶,一枚红透的果实,就可以开心到跃起。这就是所谓欢呼雀跃,是不稳重的,未开过眼界的,才会对每一份收获和失去都斤斤计较、耿耿于怀。

而随着年岁徒长,她并未明白何为成长。

在一个紫藤花开得正好的时节,熏风吹过,鲜艳饱满的花束像一串串倒挂着的神乐铃,而那溶解在空气中的淡甜花香,是阵阵微妙的铃声。

雀不知从何处捡到了一只肥胖的狸花猫,抱在怀里反复揉搓,舍不得撒手。

“雀,专心读书。”仙人的话很简短,却足够有威慑力。她乖乖将心思收了,狸花像一团棉线,滚到仙人面前低声嘶叫。

“这只狸花,性子有点野。”仙人捧了一杯茶喝,淡淡道。

夜晚来临,雀抱着狸猫在阁楼上看天狗吞月,啃着豆沙馅的糯米饼,掰给它一小半。狸花嗅了嗅,摆出一副作呕的样子。

“呕,我可不会吃食物的食物。”狸猫打了个喷嚏。

“什么食物?花花,你会说话?”

狸猫对自己这个新名字无动于衷,它的眼睛半睁半闭,一只金瞳里,瞳仁已然放大到极致,此刻已然有了人才能做到的表情。

“既然一个食物会说话,我为什么不会?”狸猫将爪子搭上雀脖颈上的血管,张口咬下去。雀痒得咯咯笑起来,把它兜在怀里问:“那你会吃掉我吗?”

“你这么莫得灵魂,铁憨憨一样,吃你有撒子安逸?”狸花竟然是一只来自四川的猫。“嚯,你看这月亮。看你这瓜娃子这么衰带你出去逛逛。”

“会飞不?集中念力到你的胳膊,想象它是一对翅膀。”

雀照做了,双手像鸟儿振翅欲飞,身体越缩越小,青色的绒毛浮现在她双颊。仙人赐予她人的模样,但狸花却让她回到最初应该变成的样子。

狸花抖抖身子,矫健的身影越过细如猫爪的月亮,穿梭在丛林中不见,雀急急飞着跟过去。

无数个枝杈像鬼手,扑面而来,雀在恐惧之余感到一丝快意和兴奋。山中覆盖了细软的荆棘和蕨类,而狸花像背上生了双翼,莎莎踏过那些还在打瞌睡的露水,可怜它们还没见到明天的太阳,就簌簌醒来,被青苔吸干了身体。

雀从来没有观察过这些,她变小了,视野却更宽了,回过头,从小安居的幽谷被笼罩在雾气中,越来越远,而前面的景象也越来越开阔了。

狸花果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,只见他轻轻跃上半空,背上生出白色的翅膀,健硕而有力。在月辉的照应下,狸花翻腾了一下身子,热情地跳进人世间。雀那绿豆大的小眼睛前所未有地发亮,也追随着狸花,稀里糊涂飞得更远。

他们进入一个闹市,雀栖在枝头,第一次看见人间的朦胧月色,和山间那被雾气掩盖住的淡光不同,人间是热闹的,是甜的。

是莲子糯米粥翻腾在锅里的温实,是铜锅中蘸着酸甜的糖葫芦。人们熙熙攘攘拿着莲花一样的小船,放入水中。

是笑声和喧闹的人声,秋风萧瑟,在波光流转的运河上,岸边的酒馆里,红烛温柔地滴着泪,人们搭着肩膀喝酒。画舫轻巧穿梭石拱桥,载着女子娇柔的歌声。

狸花携着雀,瞬间变身为一名穿着圆领袍、束汗巾的飒爽少年。他们二“人”轻轻巧巧跳上一条停靠在岸边的乌篷船,狸花往船头扔了一些铜板,那掌舵的老叟便一脚踩着岸,悠悠把船荡开。

雀看着璀璨的花灯与星星、衣香鬓影在河岸上嬉笑,站在船头张大了双臂想将这一切拥入怀中。狸花用铜板换了一只小小的橘灯笼,雀盯着那些金纸叠就的宫灯,眼里冒出渴望。

这便是物欲的产生。

狸花喜欢看这种因为欲望而摇摆不定的愚蠢模样,于是在船舱撑起头,欣赏。

“这里的月亮好好看!衣服好好看!花也好漂亮!东西也好吃!”花团锦簇在雀口中不过一个好字,狸花嗤笑着,嘴上骂着“瓜娃子。”

待得月亮上升到天空的中心,狸花道:“我们该走了,回去你别告诉他,不然我不带你出来了。”少年斜倚在树干旁,看着雀上痴痴望着江岸上一条灯火线,听到这句话,委屈地鼓起了腮帮子。

“他”是谁,此时二人已经心照不宣。此时船在江心,流水幽幽,掌舵的老叟只觉得船身陡然一轻,方才还一坐一立的两个人此时已消弭了踪影。

(二)

浅月色的梅花拂过窗楹,逗引着雀的目光,一瓣艳红停在雀的书本上。

此时人间已然是寒冬大雪,然而仙人幽居的山谷中,外边一层一层鹅毛似的雪压过来,在半空中便会化成细碎的水结晶,一片片落到梅花的金色蕊儿上。

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?”仙人解释着这句话的含义,雀皱了皱眉头。

“这也太欺负人了,凭什么就认为燕雀没有志向呢?”雀想要辩白自己,她道:“我要让别人知道,燕雀也有鸿鹄之志呀!我喜欢外面的世界,我也想要飞得更远!”

仙人淡淡一笑,道:“你和鸿鹄的差距,便在与此,鸿鹄不需要想,便能飞跃山川,你不行。”

“先生你没看过我飞的样子,怎么知道我不行?”

“不得不承认,万物生来便是有差距的。”

“但是每天困在这小小的天地里,就算是鲲鹏也会变成燕雀的吧,我想出去。”

仙人摸摸她的头,道:“你太小了,还不懂什么事,须知林深有猛兽,水深多暗礁,而人,是最深不可测的。”

不是的,才没有。雀在心里反驳道,人间,是多么美妙开阔的去处。一定是先生很少出门。所以才会如此警惕与反感,她只想离那些繁华近一些,再近一些。只是雀闷着那个和狸花一起共同拥有的秘密,只觉得心都要煎熬得糊底了。

她学不下书本,便跑出去找狸花了。

“好难受呀,我们为什么要瞒着先生,都跑出去那么多回了。”

“他不过是把你们当成宠物来养着,要是你跑出去玩多了,他不得担心你跑没了吗?”狸花用爪子扒拉着包子,龇牙咧嘴地尝试去舔那甜美的内馅。

“这……不会的吧,我是先生捡来的,他也说过,我就像他的女儿。”

“呵,天下把子女当成自己宠物的父母,比比皆是。”狸花伸伸懒腰,道:“真正的强者从不依恋家人,他们的心思只花在征服远方的道路上。”

“不过像你这样的小小零食,应该也不会理解的吧。”

“你们怎么都看不起我?我也能自己出去,我也不差!”雀嘟起嘴,从阁楼上望去,山谷外的树木全都挂了冰,晶莹透亮。

“他总说我没有见过外面的险恶,我看他是太久没出门了吧。”

“你又不能永远呆在这吧,不如,跟我走吧。”狸花用脑袋不停地蹭她的手,又将肚皮翻转过来,乞讨她的抚摸。

“走?别吧。先生对我还是很好的,只是有时候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但这样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……”

“好吧,就你这样也想做鸿鹄,真是做梦了。”狸花翻翻白眼,滚到一旁去了。

当晚,月色如牛乳,浓得寒风吹不开,一切覆盖在冰雪里。

雀和狸花飞跃了一座山,去到更远的城市。颓蓝的夜色里,她瑟瑟发抖。

“快看!有太阳!”

远处的山脉像白银浇筑而成,然而天际出现的那一抹淡淡的红色,却宛如日出,在这样沉静、寥旷的天空之下,温暖得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融化了。

这团充满力量的、熊熊燃烧的色彩正不断地扩大,在一大片寒冷中晕染出热烈的光芒。雀看着自己脚下的人们,正惊恐的聚集在一起,对这副旷野绝景啧啧称奇。

狸猫停顿在半空中,久久凝视着天际,才道:“那是鲲鹏。”

他们找了一根枝杈栖息,狸猫收起了平常吊儿郎当的神情,默默观察。然后他们才发现那团红云原来真的是裹挟着热量的。当那庞然大物又飞近了的时候,最上层的云被烤干,化为水汽消弭无踪。而在山川的顶端,白雪被烤得有些融化了,滴落后又冷凝成冰,使得那些山脉看起来像个秃顶的小老头子。

“我也是第一次看见,这次出来真的值了。”狸花喃喃道。

随着一阵阵空灵的鸣叫,雀看见一道深红色的线条,鲲的身躯硕大无朋,在空中缓慢翻转,发出雷鸣般的长吟。

“它要去哪儿?”雀喃喃问道,这世界估计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是鲲鹏无法到达的地方,但在此之前,它需要进行一项神圣的转化——化而为鸟,易名为鹏。从此自在逍遥,超越云层,背负青天。

“一路向南。”狸猫答。

“要去多远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哇!”

此时在雀的心中,一颗名为“信仰”的参天巨木,正在以极大的速度破图土抽芽。此刻她才意识到,自己是如此的苍白、如此渺小!

鲲挥一挥硕大的尾鳍,可以感受到空气的波动,如浪花一般层层翻卷!雀欣赏它,心中暖融融的。在如此强大、瑰丽的生物面前,羞愧是自然而然的一种情绪。雀知道,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强大。

先生说的话,是对的。

她瞻仰这只在痛苦中挣扎、转化的鲲,即便是强大如斯,也不得不通过这样的方式改变形态,然后奔赴南方。

“为什么一定要去南方呢?它看起来真难受,我们能帮忙吗?”

鲲一面嘶鸣着翻转,红蓝渐变的鱼鳍上逐渐抽出了一点绒毛,两腮一张一翕,雀的心情也跟着一起一落。

“我认为它在乎的并不是南方,它喜欢的,是在奔赴南方时,那种神圣又喜悦的心情。是生是死,要看它是否足够顽强,我们无法干预。”

“这是一种向往,一种至高无上的信仰,瓜娃子你现在还不明白。”狸猫羡慕地说道,它自己也没能做到,然而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?

也不知过了多久,天边的红光褪去。雀疑惑方才的庞然大物去了哪里,又一层强劲的风吹过,这次是刺骨的寒冷,狸花和雀的眉毛瞬间挂上了雪霜——鹏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,它已经完成了转化。

天边好似多出了一轮灰色的月亮,鹏振翅抖擞身上的羽毛,发出阵阵似鸟非鸟、似鱼非鱼的喑叫,被风刮到很远的地方。如果海洋曾经限制了它的行动,那如今鹏已经冲出重围,无所顾忌了。

它将风蓄积在腋下,挥翅之间已经到达九万里之上的高空,缓慢一划,带动出呼呼流动的风雪,顷刻从远处飞到了雀的上方。月光将它的影子投射到银色的大地上,而雀向上看去,却是鹏的身体遮盖住了月亮。

它的绒毛落下来,雀双手接住了。眼见鹏就要飞得更远,她急急化为鸟身,以离弦之势追随而去。

“别去!”狸花一下子没有看住她,只见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
(三)

之后,狸花在雪地上找到了冻僵的雀。

她狠狠病了一场,等能够出门看看庭院外时,早已经是初春世界,冰雪消融,那天雪夜中充盈的感动与温暖,早已荡然无存。

她想,她要去寻找。

雀倚在仙人的房门边上,月光洗过空荡的廊院,花影在雀的脸上随着清风微微晃动。

蜷起手指正打算扣门,雀又迟疑了。

这一扣,可能刚刚下定的决心会瞬间土崩瓦解。她手中捏着鹏的羽翼,低头轻轻倚靠上门扉。

为什么一定要走出去呢?

心中丈量着飞往南方的距离与凶险。可是想到那天晚上她见证的瑰丽景象,雀的心中被一阵阵力量拧得很紧张,那是种子要顶着千斤巨石破土的冲动。那颗种子叫嚣着说:我要出来,我要出来。它以心脏为土壤,种在她的血肉中,此时痒痒撩拨着她的心,根丫所到之处,结成希翼和向往,逼着她作出决定。

她是如此依赖先生的教诲和温暖,那自小带来的温暖,被裹在白手帕里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身上。

真的难以割舍。

雀静默地想,正是因为我如此在乎先生,所以才不得不离开他啊。

这样想着,眼泪不自觉涌出,滴落在雕花的门框上。她开始在心里斥责自己的一无是处。

只有见过鲲鹏的人才能清楚地认知自己的渺小,尽管生如草芥,但此刻雀看着横亘在自己面前,那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跨越的距离,在心中默念:“燕雀安无鸿鹄之志哉!”

她抬起头,仿佛再次看到了鹏在眼前舒展遮天蔽日的臂膀。

即便是作为一只雀,难道也要终日躲在先生的身后,畏畏缩缩,眼界狭隘地度过一生么?雀纵观自己如纸张一样苍白单薄的过往人生,感到极大的不安。

总有一天,我会跨越那个无知且浅薄的自己,和他并肩站在一起。雀这样想着,额头抵着门框,最后一次眷恋地蹭了蹭,仿佛那是先生柔软的怀抱。

第二天清晨,仙人在自己的门框上发现了一朵嫩黄色的小花,颤颤巍巍开在被雀的眼泪浸湿的地方。他打了个呵欠,以为今天都将同过往的一百多年的每一个清晨别无二致,却不知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已经开始了流浪。

(四)

雀每天向南飞五十里,饿了就吃树上的野果,又时候她也会化作人形,穿梭在大街小巷里,嘴里含着狸花猫给她买的梨膏糖。

只是——狸花当着她的面咬死了第四只鸟类,并且十分残忍地将它们还未断气的身体玩弄于股掌之间,伸出利爪将他们折磨得筋疲力尽,而后衔在嘴里,一点点啃咬掉内脏。

“我不是说过了吗,你怎么还吃肉。”雀摇着头数落。

“反正又不是吃你,你怕个什么劲儿啊?”狸花变成了少年模样,擦擦嘴边的带血的绒毛,哄道:“乖,待会儿给你买糖葫芦。”

雀推开了狸花伸过来想要牵着她的手,冷冷打量着他。

或许世上没有绝对纯碎的罪恶,吃肉,被狸花视作天经地义的行为,在雀看来是一种原罪。

“喂,我不吃就会死的,你希望我死吗?”

不作恶,便会死。

“在我眼里你们都是食物,你也一样。”狸花抚摸雀的鬓角,“可是我待见你,所以我愿意忍住自己的食欲。”

如果和仙人比起来,二人的眼界和思想是一道鸿沟,那雀与狸花之间,便隔着一道天堑。

怎么办?雀感受着狸花的手缓缓移到她脖颈上的血管,本能感到厌恶,可是对狸花的喜爱让她克服了这种恐惧。

她第一次主动上前拥抱了狸花,带着微笑。狸花惊讶于她的柔情,停留片刻后,雀再一次狠狠推开了他。

“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,我想我们不适合一起流浪。”雀转身,狸花眨眨眼睛,瞬间沉下脸:“离开了我你还能去哪儿?你什么都没有!没了我的依靠你能在外面活到现在?承认吧,雀,你不就是因为有我的庇护才敢跑出来放肆游乐的吗?”

雀的瞳孔放大了一点,皱眉偏着头问:“难道你认为我仅仅为了好玩才出来流浪?”

原来狸花根本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。

狸花嗤笑一声:“难道不是?”

雀转身飞走了。

狸花确实也说对了一部分……在寒枝上瑟瑟发抖的雀如此想,她被雨淋得湿透了,羽毛结在一起。

“去不到南方了吗……”雀的意识一点点碎裂,合起眼睛像是昏昏欲睡。

当狸花终于找到她时,雀的生命已经无可挽回地枯萎。他哀鸣着想用头蹭蹭她的身体,怕弄坏了她,只能烦躁不安地拿爪子刨地。

“我就知道你会藏在这儿。”狸花费了好大的功夫,才找到她。

“还想着去找鹏?不可能的,你找不到。”

“那……你吃了我吧。”这是雀最后一句话。

狸花心中蠢蠢欲动的狩猎本能此时似乎消失了,发出可怜的呜呜声。虽然它此时依然不理解雀追随南方、追随鹏的意义。

只有强大的人才能随心所欲顺应自己的本心,至于万物蝼蚁如他们者,随意混混日子,计较一下眼前的琐事也就够了,为什么明知道是一场注定无法完成的旅行,还要如此认真地尝试实现呢?

他悲伤地想,如果雀没那么傻,或许她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会更多一些。但狸花还是衔着雀的尸体跑了很远很远,远到他几乎觉得自己要累死了。

果然,还是没办法到达更远的地方啊!

在砂砾细软的海边,狸花看着混黄的大海,潮落时吞吐着砂砾和鱼虾,他觉得这是个好地方。

雀也一定会喜欢的。

狸花刨了一个洞,将她以及那枚她一直戴在身边的,鹏的羽翼,锁进了沙里。他在意雀,但这不影响狸花认为雀愚蠢。

他爱她,也从来没打算理解她的心。

当秋风吹起的时候,海边的潮汐再次卷去无边岁月,裸露出的沙滩上出现了一个个青黄色的蛤贝。人们的耳边似乎也听不见一直在耳边吵嚷的雀了,他们发现这海边的小小蛤贝和雀背上的花纹是如此相像。

于是有人说:“腐草幻熠耀,光焰终不遐。雀入水为蛤,乃更混泥沙。根器本如此,变化亦复尔。不闻北溟鲲,一举三千里。”

是的,雀化而为蛤,入水是为潜,潮汐裹着她进入海底,于是雀开始了真正的“流浪”。

海底并不可怕,雀看着如此新奇的世界,缓慢挪动着参观。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或许和一块石子被打磨成光滑鹅卵的时间差不多,在某年的某日,海边出现了一对巨大的蛤壳,上面有青色的波浪状花纹。一个手艺人将它捧在手上,看了又看。他摩擦蛤壳,仔细比量,发现里面光华流转,不亚于珍珠。

“这正好可以做一支发簪。”他道。

做什么形状的好呢?手艺人的小儿子正好捉了一只可怜兮兮的麻雀在手上把玩,羽毛上的青黄颜色恰似重叠的海浪。

“做一只雀吧,麻雀不也挺好看的么。”他喃喃自语着,挑亮油灯开始规划花样。耗费了半个月,终于可以拿到集市上叫卖了。

雀又重新得到雀的模样,虽然那已经是她的遗骨。

热闹的集市上,手艺人对着年轻男女吆喝。有个身穿布衣的高个子男人,脸上有一点胡茬,定在草摊子前,双手颤抖着拿起一枚黄雀形状的发簪。他有些呆板,看起来不太年轻的脸上,双眼一眨巴,晕满水光。男人细细分辨着这枚发簪,就像在千万只麻雀中分辨出唯一是自己饲养过的那只一样。

于是他的眼泪一寸寸滴下。

雀安睡着的灵魂再次被唤醒,她借着现在的身体,透过黑曜石做成的眼睛看到了变得沧桑的仙人。

先生拿出一朵干枯的黄色小花,那是由雀的信念凝结而成的,先生微笑道:“雀,做得很好。”

“我终于,再次见到了你!”雀无比幸福地想道。

狸花未曾做到的事情,先生做到了,为了寻找自己固执而别扭的小孩,离开幽谷,他已然融入了人类,在决定要踏出原来的一方天地时,他便从仙,再次成为了人。

世界上本没有边界,我们仅能超越的,唯有自己,仅能达到的,也只有未来与现在的距离。

于是我们相互牵扯着,终究奔赴,身体难以跨越这鸿沟,但此时此地,早已心兰相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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