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期
燕归来
●刘小玲
英英又在纳鞋底了。
香水湾的婆姨堆里,英英的针线活最好。英英的手法也快,一年能纳好多双鞋底,做好多双鞋,单鞋、棉鞋都有,全藏在她家窑台上的席洞里。
英英的男人在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,跟上队伍走了,说是过黄河打鬼子去了。
从那天起,英英人在家里,心其实已经跟上男人走了。她为了改心焦,没日没夜,疯了似的做针线活。
英英的男人一走就是两年,回了家,英英抱住男人,哭的稀里哗啦,像女儿见了离家多年的亲爹一样,令人心疼。
英英的男人住两天就要走,英英便把两年里做起的鞋子,一股脑包起来,让男人带走。
俺咋能穿了这多嘛?
一个排三个班,你手下光兵娃子就有二十几个哩,每人一双,剩余的你看得分。
俺婆姨思想觉悟蛮高嘛!
谁让俺男人当了排长呢?
那俺走了,你就放开了做,等俺下次回来,再带给兵娃子穿。
那你可得回来勤快点。
准,争取一年一次。
就在槐花开盛时回来。
准,回来闻俺婆姨身上的香味味。
至此,英英做鞋子就更有劲了。
槐花落了又开了,开了又落了,一年一年,春秋往复。
英英家窑台上装鞋的席洞,由一个增加成两个,再由两个增加成三个、四个……最后增加成七个,满满一窑台了,可她依旧头不抬、眼不眨地纳鞋底,做鞋子。
保长看见坐在槐树下纳鞋底的英英,看着她憔悴的面容,不无心疼地说,傻英英哟,你男人几年了不回家,他究竟能否回来嘛!?
呸呸呸,臭嘴,我天天早晨听见喜鹊叫喳喳呢。
喜鹊叫,喜事到;喜鹊叫,贵客到。香水湾人都这么说,这么认为。
英英坚信,大清晨的喜鹊叫声,就是给她报喜讯呢,她的男人一准会回家来的。
果真,又一个槐花盛开的时节,英英的男人回家来了。
原来,英英的男人在战场上受了伤,庆幸的不是大伤,医院已经处理好伤口,却要他养伤半个月,待伤好了,才准许他上战场。他便请了假,借着养伤的机会回来看婆姨。
英英欢喜坏了。在她看来,男人活着回来比啥都好,小伤全没什么,有她上山下坡挖草药,知冷知热做吃喝。结果,没用十天,她的男人便痊愈,能欢奔乱跳了。
痊愈了的男人想起自己带的兵,就不能继续留在婆姨身边,又要出征了。英英就哭,像个小女孩恋爸爸似的,赌气把七席洞鞋子全部倒在炕上,让男人全带走。男人就傻眼了。
英英的男人只身一人回来养伤,怎么能带了那么多的鞋子啊!
英英看着男人的痴呆样,风一般,大刮出门,刮下坡,刮去保长家,借来驴车,装上鞋子,又叫男人坐车上。她亲自护送男人去出征。
半个月后,英英返回香水湾,赶着驴车去给保长送,说话的时候,眉眼间尽带喜气。
保长不解,笑问,英英,出了趟远门,是遇着啥好事了?
俺男人当上团长了,部队首长还给俺敬礼了,要俺当香水湾抗日救援后防妇女主任哩!英英说。
哎呀!了不得,你男人在外领兵杀敌建功,你在家率领妇女做后援,俺大力支持。保长说着还竖起大拇指。
至此,英英纳鞋底、做鞋子就比往日更欢了,做的时候,还咿呀呀哼着曲儿。
时间如风,裹着针尖,划过四季,划破英英的肚皮,英英家的土窑洞里就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哭声;时间如风,裹着针尖,划过春、夏、秋、冬,一年,一年,又一年,在英英的额头上划出深深的凹壕,一如黄土高坡秋收后的沟沟岔岔,凄凉,荒芜。
又到槐花盛开的时节。英英在槐树下埋头纳鞋底,她的儿子满院子跑着滚铁环。
哎呦!英英惊叫一声,低头看时,左手大拇指上滚出了一滴血,滴落在她腰里系的白围裙上,印出一朵鲜红的花。英英就把左手大拇指塞进嘴里使劲嘬,使劲吸。吸吮间,就听见——咔嚓、咣当的两声响,待她转头看时,她的孩子惊慌地大叫起来,妈妈,妈妈,你快看,树上的喜鹊窝掉下来了。
英英看看渗血的手指,看看破如蓬草的喜鹊窝,顷刻间,她的脸就变成一幅水漫山川图。
次日中午,一只南来的燕子,围着槐树,盘盘绕绕了小半天,又飞到窑洞口,旋旋转转了小半天,继而就从破了纸的窗格里钻进去,绕着窑顶飞了两圈,又从窗格钻出来,扑闪闪,飞上飞下,嘴里噙着柴柴、泥泥,在窗棂脑上筑起了巢。
作者简介
刘小玲,笔名山丹丹,陕西省作协会员,榆林市长跑运动协会会长。作品散见《榆林文苑》《延河》等报刊,出版作品集《大漠流韵》、长篇小说《榆钱谣》,小说集《脸面》。
金麻雀网刊系列:金雀坊的宗旨为,遴选名篇佳构,助力读写成才,开卷进益,欢迎您的参与。凡授权作品,赞赏开通后的前七天,累计赞赏20元以上的一半收入作为稿费发放作者,其它的作为平台管理。为尊重作者的权益,凡授权作品本号推介三周后,即行删除。
◆◆◆◆◆
金麻雀网刊投稿邮箱:jinquefang
.